血味儿呛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没有火，也透不进光，少年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急匆匆跑。脚底下软绵绵踩上了什么东西，噗嗤挤出些许冰凉凉的糊，从**的脚心儿底下黏哒哒向上头爬。他愣了愣，没敢向下边看个仔细，只能咬紧了牙齿，肩膀抵着湿漉漉的岩壁，一步一步更向里头摸索。
好不容易，亚修终于在下一个转角儿见到了一点点的光。是一枚被扔下地去的火把，执拗地扭着焰星子，摇摇晃晃打着闪儿。少年加快了脚步，“咔嚓咔嚓”踩着地上的木屑子，赶到那火边上看，却只见到尸体，身材很高大，少年认得他是之前拿火炬的那男人……依靠在帮人高的岩石上头，半个脑袋被砸碎，手里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……他没有掰开来去看，只是短短抽了口气，向着他默默垂下脑袋。
血厚厚积在泥土的坑坑洼洼里，像是汇成了一道浅浅的池，踩上去啪叽啪叽地溅起来，滴滴答答捶打在倒下的皮肤上。少年捡起火把，举起来在脑袋顶上挥了挥，便见着更多的尸体，那些难民的身体多被扯烂了去，或者在岩石上砸碎，又印有牙印，撕扯下来的伤口上还连着每嚼断的经。但也有几个戴面具的怪物，蜷缩在烂成泥的血肉上头，奄奄一息打着抖。有一只的脑袋整个被拽下来，就甩在少年脚旁不远处，照着火光，隐隐约约似乎还见着它的眼睛藏在铁嘎达下头，还在一下一下眨巴着。亚修打了个冷战，脊梁上冰凉凉浸出汗来，好像正有一只有力的大手，紧紧攥着他的心脏，一下一下向肚子里头扯。眼睛湿漉漉看不清了路，只胡乱将火光在眼睛前摇晃着，终于受了潮湿，滋滋啦啦熄灭了去。少年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往前摸，咬着唇，憋着泪，虽然看不见东西，仍执拗地摇晃着脑袋，四下里找着什么人的影子。
差点儿就喘不过气来，被弥漫在空气里浓浓的血腥憋晕去。
就在这时候，从更里头，就好像是从黑漆漆的血塘子下边，传来一阵细细的啜泣……正有个小小的影子，蜷缩在阴影底下，紧紧咬着声音，可怜兮兮地打着抽抽……少年打了个哆嗦，眼前就好像忽然破开了一阵亮堂堂的光，跌跌撞撞地向那哭声奔过去，险些被脚边儿的尸体绊倒下地去。
黑里的身子抖了抖，隐约见到有摇摇晃晃的光，扬起来望向亚修的眼睛。忽然，便见着她抖了抖，使劲儿抽了抽鼻子，扑上身子来一头撞进少年的怀里来。额头就重重顶上了他的胸膛，呛得他咳了好几下。少年捧着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，扶起她小小的肩膀，蹲下身子，凑近了来，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轮，甚至还皱起鼻梁嗅了嗅味道。
泪水从眼眶子边上啪嗒啪嗒淌下来，女孩儿终于松开了哭声，就这么靠进少年的肩膀里，吚吚呜呜啼哭起来。随着放松，手底下“啪嗒”落下了什么东西，咔哒咔哒在脚边儿上打着翻儿。亚修伸过手去，轻轻摸上了那玩意儿的弦儿……一把落了失的短弩……他这才注意到边上，就是那差点儿绊倒自己的身子。那只怪物半坐着靠在岩壁上，仰着脑袋，一动不动呆呆坐着，就在它细细的颈脖中间儿，正直挺挺地插着柄一指长，冷冰冰晃着光的箭咧！
亚修打了个颤儿，抚摸着怀里女孩儿小小的脑袋瓜子，撅起的唇儿抖着哆嗦，憋了好久，终于还是没敢说出话来。便搂着那小小的身子，一把抱上胸膛里来，深深抽了口气。
“走吧。”他抽了抽鼻子。
“嗯……”女孩儿没说话，只是把湿漉漉的小脸蛋儿埋进少年肩膀里，上下磨蹭着。
他便迈开步子去，起先，还有点摇摇晃晃地，直走到第三步，第四步……便一点儿颤抖也不见了。虽然一点儿光也没有，但少年的步子却丝毫也没偏开路，仿佛正有一道光引着他。
不一会儿，便真的见着了光束，一开始还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缕，在黑暗底下朦朦胧胧打着晃儿。慢慢变一点点将影子撕开口子，越来越大，越来越亮堂，最终，变成了明晃晃一团，泛着炽热白光的火球。少年搂着女孩儿，一头扎进去，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。
然后，光渐渐散去，模模糊糊勾了形状，又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。他们见了太阳就高高挂在头顶的天上，晒得黄灿灿的石头淡淡泛起层白茫茫的光晕。远远在脚底下，就好像闪着荧光的苔藓，随着风“呼啦啦”摇摆起来。
他们正在了半山腰上，有被风带起的干草叶子，稀拉拉吹上衣领子里。前头是约莫数十米长的崖，挂着道灰蒙蒙的桥，就随着风，“跨擦跨擦”在脚底下摇起晃子。隔着木板的缝隙，远远能见到奇形怪状的岩石，胡乱被堆放在脚底下，每摇一下，便变换了一个模样。
少年将女孩儿搂得更紧些，向那姑娘撇过去。她已不再哭，小小的脸蛋儿埋在自己肩膀上，还挂着泪珠的眸子也偷偷瞟过来，他们便近近望在了一起。
忽然从心底下扬起些许暖洋洋的轻松感来，亚修便冲她笑笑，跨上桥面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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